原创《鸿鹄未传》中篇，宫廷风
一个新颖的视角，记录宫内春秋。
花谢尽，我仍记那年——鸿鹄未传。
《鸿鹄未传》——壹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太早了些。长乐宫旁的雁来红还未谢，在一层薄雪中零零星星散落着，像极了碧珠姐姐昨日打翻在雪地上的一盒朱红胭脂。前几日还摆在亭前的小几撤了下去，重阳佳节三三两两被允许进宫探视的亲眷也已离去，这一偌大的禁宫又恢复了原来的沉默。
今年是我进宫当差的第三年。因为人长的乖顺，看着机灵懂规矩又不碎嘴，又用平时其他小宫人买饴糖的时候愣是忍着馋攒下来的一袋银钱孝敬了刘公公，所以顺理成章地被内定了端妃的坤成宫，等到当日贵人们来挑选宫人时只凭刘公公多多照顾一番，这档子事就基本成了。
其实这里面也是大有一番学问的。非是主子受宠奴才就一定好过。譬如芝华宫那位，深受恩宠，中间多年皇上几乎夜夜留宿芝华宫，那位也是用尽法子，江湖郎中宫中太医恨不能一天八个的换，方子秘术快堆得山一样高，无奈肚子就是不争气。终于在一月前的重阳宴大好日子上‘’难耐身体不适‘’频频干呕查出来已有月余身孕，惊掉了一众平日背后嘲讽其，‘再受宠又怎样，莫不是个铁公鸡下不了蛋’的妃嫔眼珠子。 期间为掐准时机做了多少准备盖不论，只说自此以后皇上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护着，使得宫里多少女人深夜绞着手绢暗咒。
树大招风，人运势当头也遭人害，且说是这么个理儿。几日前安嫔送的上好云缎蜀锦制的秋装，是用颇为精妙的手法在衣领处熏了萃取过的麝香，味道十分淡，非仔细是看不出异常的。大概是芝华宫的那位也深知处上位须得谨慎，翻来覆去还就让她查出来了。可那位并未直接将此事捅到皇上那里，还特意将这衣服穿到了他面前，罗扇掩面眉目温良几番说辞当真令人以为安嫔与她姐妹情深了。好巧不巧正说着突然就双腿发软晕了，触地前还给了皇上个缓冲的机会，小手堪堪抓住他纹金披风的锦带。这可得了！有着身孕的爱妃突然晕倒，皇上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就抱起了美人边喊传太医边大步奔回了芝华宫。
安排好的太医战战兢兢地往哪里一跪，加上旁边来送秋装早就经严刑拷打的小宫女哭哭啼啼，想到上一刻还在说‘安嫔妹妹待我真是如同亲姐姐一般’的贤良爱妃下一刻就因为她的陷害晕倒，还有可能危害到腹中龙子，皇上愈发地觉得此人当真是蛇蝎心肠罪不可恕，平日里的温柔贤淑都是伪装出来的，便更加怒不可遏。
也不知怎的，一向最会言语安抚人心，巧舌如簧的安嫔这事被发现后丝毫没为自己辩解，只是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受了龙颜大怒下扔过来的一盏青瓷茶杯，道此事只是自己一人策划无旁人指使求皇上不要牵连他人，饶过自己年幼的弟妹。
最后安嫔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我曾在人手短缺时被抓去跟着俪妃身边的大宫女去取贵人换洗的衣裳，远远路过冷宫时瞥了一眼。朱红色的大门太久无人搭理经风雨洗刷已经变成了暗沉的红褐色，门上的铆钉深凹处残存雨水，混合着铁锈流下，一行行黯淡的痕迹在大门上尤为刺眼，像宫里夜晚无人去剪灯芯的雕花蜡斜斜流下的烛泪。有一两已经枯死的榆树枝子从瓦片上伸出来，是和它一样的干黑。
后来只偶然间听看守冷宫的小太监说，没过多久昔日的安嫔现在的李答应就疯了，原因不明，大抵是夜里的冷宫太过阴森，时不时传来拍打门和女人婴孩的啼哭，以她那柔弱的身子和性格怎么受的住，不过做出此等事的恶毒之人不该早就做好准备了么……宫中众人之口总如千万利剑。他们可以在风光时互相吹捧，也可以在人落难时肆意嘲讽。这一点虽冷酷却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我到现在也一直不懂，为何平日里端庄贤良的安嫔会做出此等与性格不符之事，真的只是因为嫉恨芝华宫缃妃便想陷害于她么？或是另有人指使以身边之人作胁？种种我都猜不透想不通。见贵人要下跪，先跪左腿或是先跪右腿，是脱帽要放身前左侧或右侧诸如此类繁琐礼节是我在这深宫中未被点去分配服侍这漫长训练学习时间里记得最多的东西，可一到各宫黄花开尽时，我仍总是想起重阳筵席上她作的七言，其中一句‘宫柳深锁愿人长’。或许这就是师傅说我除了侍奉贵人礼节外还差一些的地方。那些宫中贵人身边的红人从不会记着这样已经疯了的人，更不会为她去想这些有或没有在当下看起来都无足轻重的事。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人人都活得自在。
昨日，真的就只是昨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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